第2章 回村劳动(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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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当当,当当,当当……”黄河西被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钟声惊醒,他 知道,这响声再不是学校的起床铃,而是生产队催促社员出工的钟声。
他睁开双眼,发现天已大亮。院子里有了动静,父母已经起床了。 他急忙穿好衣服,洗一把脸,就随父亲出了家门。
他们来到挂钟的大树旁。每天钟声一响,生产队的全体社员都到此处集合,听从生产队长安排活儿,队长就将这一天或近几天的农活分派给社 员。
黄金成看见生产队长黄金岭,忙走过去告诉他,河西高中毕业了,以 后就不用上学了,成了整劳力,有什么活儿可以安排他了。
队长黄金岭以前对河西就了解,只因那时河西还上着学,不是生产队的整劳力,就没有过多地注意他。今天一听说他不再上学了,就认真打量 了河西一下,发现河西一米七多的个头,虽然称不上五大三粗,但块头已不小,也算结实,浑身散发着年轻人的气息,可以说是一个棒小伙子,便 对河西有了几分好感,笑着说:“好啊,我们又添了一个棒劳力。”
等了一会儿,队长见社员到齐了,便一项一项地分派农活。他把几项 农活派给部分社员后,让剩余的二十多名社员全部去拉马车。
黄河西在拉马车的人员之列。
马车是有两个橡胶轱辘的非机动车,本来是套上牲口拉运东西的车辆,但是,在当时的农村,人当牲口拉马车、拉犁子的现象非常普遍,生 产队几乎没有农用机械,且男女劳力大量富余,实行的是集体劳动,往往 是二三十个人拉一辆马车,生产效率较低。
今天,二十多个人拉一辆马车,拉车的人有男有女,有老也有少,年 龄最大的五十多岁,年纪最小的不过十五六岁。
马车由黄河西驾辕,这是他第一次充当驾辕的角色,这本应是一头公 牛干的活儿,现在却落在了这个刚刚高中毕业,年仅十九岁,膀臂尚未厚实的年轻人的肩头。他肩上压着又宽又硬的车襻,两条胳膊分别抱着左右 辕杆,双脚不停地向前迈步,眼睛看着前面二十多个拉车人的脊背。
二十多条麻绳系在两条又粗又长的牛皮绳上,各人拉着自己的绳子的 另一端,不快不慢地向前走。空车时,如同多人一起走路,不需用力,车就跟着人走;车上装满土时,如同一群纤夫牵引着一条小船,但不用使多大劲儿,马车就向前走动,也不累人。
今天是黄河西第一次以正式劳力的身份参加劳动。开始劳动时,带工 的副队长试着让河西驾辕,他没有犹豫,二话没说,就驾起了车辕。当时他想,拉马车运土送粪,是生产队里常见的农活,肯定要有人驾辕,有人保辕,这种苦活累活险活反正得有人干,以往不是也有人干嘛!现在自己高中毕业回家了,成了正式劳力,正是年轻的时候,体格已壮实,自己不愿干,别人就愿意干吗?别人能干的活儿,难道自己不能干?自己怕苦怕累怕有风险,难道别人就不怕?自己年纪轻轻,能怕这怕那吗?驾车辕是迟早的事儿,以后干还不如早锻炼哩。他想到这些,并不认为驾马车是什 么大不了的事情。
黄河西的母亲李玉娇也在拉马车的人之列,她就在他右前方四米远的 地方。他母亲今年四十一岁,虽然岁数不算太大,但已有白发,走路已不太稳健,跟随拉马车的人时快时慢地走,显得有些吃力。
黄河西驾着马车,上下坡的时候,注意力高度集中,用最大的力气控制住马车,确保安全。虽然天气尚冷,但到第四趟的时候,他已是满头大汗, 内衣已经溻湿了。
中间休息的时候,男社员抽着烟,你一言、我一语,南一句、北一句 地说着话。女社员一边说话,一边干着掐草辫或纳鞋底之类的私活儿。
五十多岁的黄金钟,在河西的对面坐下。他手指夹着自己裹的烟卷, 慢慢地抽着。他看到河西的脸上汗涔涔的,知道他在驾辕装车时特别卖力, 便关切地问:“河西,驾辕怎么样?如果一下子撑不住,就换换人,我也可以替替你,你还小哩,千万别累坏喽!”
“还行,大爷,不用替。”河西回答,“我觉得没什么,能撑住!”
“干农活不能心急,常年都是这样,你身体还不太强壮,得悠着劲干。 如果一开始就把身体累坏喽,以后麻烦可就大啦。”黄金钟大爷嘱咐道。
“好,大爷,我记住了,我注意点儿吧!”河西答道。
他们正说着话,队长黄金岭来了。他是来检查生产情况的。当他得知是黄河西驾车辕后,便走到正在休息的社员们中间,像是问黄河西,也像是问其他人:“是河西驾辕?中不中呀?”
带工的副队长回答:“中,呱呱叫,没一点事儿,河西是个干家。”
队长看看河西,冁然而笑:“行,好小子!”
驾马车拉土运粪的活儿,黄河西一干就是二十多天。
时间到了农历二月中旬,寒气渐退,天气变暖,春天来了。
一年之计在于春。刚开春,生产队的农活就多了起来。队长要求,社 员必须出满勤,有特殊情况必须提前请假,否则,要严格扣罚工分。
黄河西是正式劳力,必须遵守队里的规定。他先后参加了为小麦浇返青水,深翻准备种棉花的耕地,栽红薯秧,从猪圈、粪坑里起粪,用排子 车或马车往地里运粪等劳动。这些都是又脏又累的农活,且又是生产队里 再普通不过的农活了。
有一天,黄金成告诉妻子和儿子河西,公社红砖窑场开始挖砖坯了, 队长批准他去红砖窑场推土了。
从黄河西的家到红砖窑场不足五里远。窑场每年春秋两季,需用九十 多个脱砖坯的人和三十来个推土的人。脱砖坯就是把黏性土和成软泥,再用砖斗子制成像砖一样的土坯子,入窑烧制之前就叫砖坯,入窑烧制后就是可供建筑使用的红砖。脱砖坯是一项劳动强度特别大的体力活,体力不 强壮的人不敢去脱砖坯。推土就是一个人用独轮车,车上绑有两只长形箩筐,在距砖场一里远的坑地里装满两箩筐粘性土,把土运到脱砖坯的场子 里,让脱砖坯的人造砖坯使用。一般一个推土的人要供三四个脱砖坯的人 用土,推土也是一项累死人的活儿。
黄金成去年就要求到红砖窑场去推土,只因为生产队里有几个人争着 要去,结果没有轮到他。今年窑场又要一个推土的人,与去年不同,除黄 金成之外,生产队里再也没人想去,因而就轮到他去推土了。
黄金成去窑场推土后,李玉娇除参加队里的劳动外,还肩负着为家人 做饭和照顾婆婆的任务,黄河西天天下地劳动,河长、河美在学校上学, 一家人各自忙活着。
黄金成早走晚归,出门时带上一小兜干粮,回家时一身疲惫,还不断 地咳嗽,每次都是先歇一会儿,抽一根自己卷的烟,然后再吃饭,到晚上十点多钟才能休息。
李玉娇很心疼她丈夫,每天在黄金成出门之前,她就做好饭菜,把要带的干粮和咸菜准备好,让他吃过饭,带齐东西再出门;丈夫回来时,她就把热饭热菜端到他面前,让他尽可能地吃好。
黄河西看到自己的父亲如此艰辛,心里难过,便暗下决心,一定要为父亲分担家庭重担,替父亲干些重活儿。
黄河西每天傍晚下工之后,先到家简单地吃点东西,然后便去窑场帮父亲推土。
他到窑场后,要么接过父亲的独轮车自己推土,让父亲休息一下;要 么就再租一辆独轮车,爷儿俩用两辆车推土。两个人推土比一个人推土几 乎快一倍,可以提前完成推土任务,早一点儿回家。
黄金成每天要供三个脱砖坯的人用土,这个活儿不但很重,而且必须完成。否则,就会给脱砖坯的人造成损失,从而导致自己被罚款,甚至被辞退。黄河西很清楚这一点儿,他多推一车土,父亲就少推一车土,他是替父亲干活,他一心想多干点儿,独轮车上的箩筐装得满满的,推起车来快如飞跑。
推土是一项重体力劳动,每天完成推土任务时,黄河西便累得满头大 汗,衣衫溻湿,四肢无力,全身疲惫。这时候,他便在心里说,父亲太辛苦了!推土、脱砖坯的人太辛苦了!他们挣的是血汗钱!
有一天傍晚,黄河西来到窑场,见父亲坐在地上,脸色蜡黄,不吭也 不动。黄河西非常惊恐,心想,父亲是不是累病了?他与父亲交谈了一会 儿,才弄清了情况。原来,一个脱砖坯的人要加班,父亲必须为其多供一 倍的土,因赶得太紧,父亲累得头晕心慌,加上又渴又饿,实在撑不住了, 便坐下来休息。
黄河西弄清情况后,马上要去窑场食堂买馍。父亲不舍得花钱,不让他去买。他没听父亲的劝阻,急忙从父亲的口袋里找出两张馍票,就疾步 向窑场食堂走去。
窑场食堂卖的是白面馍和大米饭,主要供应窑场的领导和管理人员吃 用,脱砖坯和推土的人一般不到这里买饭吃。不过,只要有钱,谁到这里拿钱买馍,食堂也都卖给。
黄河西来到食堂的时候,窑场的领导和管理人员已经吃完饭了,食堂 里仅有三个炊事人员。他走到盛着白馍的笆箩旁,递给负责卖馍的那位炊事员两张馍票,那位炊事员看了他一眼,什么也没说,顺手拿起四个馍就给了他。
他心里一怔,第一反应是,这位炊事员弄错了,多给了他两个馍。他 看了那位炊事员一眼,那位炊事员已转过脸去,与其他炊事人员说起了话, 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,根本不看他。
黄河西脑中闪过一个念头:把多给的两个馍退给食堂,不要多给的两 个馍。如果不退,等那个炊事员想起来后,找上门来追要时就难堪了。可他转念又一想,可能是那个炊事员当时迷糊了,不知道多给了他两个馍, 不会再想起来了,更不会找上门来讨要。这两个馍在别人眼里可能不算什么,可对他和他父亲而言,两个白馍也算个事儿,相当于改善一次生活。 想到这里,他打消了退还馍的念头,拿起四个馍,转身溜走了。
他一边走一边回想着买馍的那一幕。他终于想起来了,那个炊事员也是黄村的,而且与他家还有点什么关系,至于是什么关系,他说不清楚。 他隐约记得,在他小的时候,母亲领着他到那个人家里玩,那一家人对母亲和他可亲热了。他想着想着,渐渐意识到,那个炊事员不是迷糊了,并不是弄错了,有可能是故意多给他两个馍。
他拿着四个热乎乎的白馍回到父亲身边,让父亲赶紧吃下。他知道父 亲太饿了,吃下去会好些。
他父亲见他买来四个白馍,有点心疼钱,怪他买得太多,太浪费钱了。
他见父亲有些误会,便赶忙把炊事员多给两个馍的事说了一遍,并把 自己的看法也说了出来。
他父亲听后,停住吃馍,不言不语,若有所思。
他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儿,惹父亲生气了,忙问:“爹,你怎么了?我 做得不对吗?”
“那是你二大爷,不是他给错你了,是他故意多给你两个馍。”父亲激动了,哽咽着说,“你二大爷真够意思!”
“二大爷?”黄河西迷惑不解,看着父亲问。 “你记不记得二大爷拉煤的故事?”父亲问。
“记得呀,你讲过好几遍了。”黄河西答道。
“多给你两个馍的那个人,就是二大爷拉煤故事中的二大爷。”父亲解 释道。
“真的?”黄河西感到惊讶,“他就是二大爷呀?”
“是的,他就是拉煤故事中的二大爷。”他父亲肯定地回答。
他听了父亲的话,想起了父亲曾讲过多次的二大爷拉煤的故事。
二大爷叫黄金祥,今年五十来岁,因排行老二,黄河西的父亲叫他二哥,黄河西应该叫他二大爷。
二大爷也是黄村人,与黄河西家并不同族,但毕竟同村同姓,且两家的关系不错。二大爷把黄河西的父亲当兄弟对待,河西的父亲把二大爷当哥哥尊敬。
20世纪60年代,各地的城乡道路较差,交通运输也不发达,贫穷的农村缺乏冬季取暖、做饭的燃料。为了解决燃料短缺的问题,农村的强壮男 子便到山区去拉煤。
有一年初冬,黄金祥和黄金成等十二个黄村的壮年男子,拉着排子车, 带着干粮和米面,日夜兼程地进山去拉煤。去时是空车,还不算太累。回来时是重载,每人用排子车拉五百多公斤煤,上山下坡每天走四十多公里, 一连几天日行夜宿,早起晚睡,简直能把人累死。他们拉一天装满煤的排子车,走一天山路,晚上住店后,还必须把自带的干粮馏热,用自带的小米熬稀饭。当时路上的客店不提供饮食服务,仅提供可睡觉的地铺和熬稀饭馏馍的大锅,这是因为当时太穷,店家无条件提供饮食服务,就算店家提供饮食服务,用排子车拉煤的人也不舍得花钱,根本消费不起。因而, 他们只能借用店家的大锅及炉火,自己煮饭馏馍吃。黄金成他们返程的第三天,天黑不久,他们入住了一家车马店。他们停好车子,简单地洗一把脸, 因又累又饿,就赶紧借用店家的锅灶馏馍煮饭。忙活一阵后,又凉又硬的干馍馏得又热又暄,熬了一大锅热腾腾的稀米粥,这种稀米粥是拉煤人最需要的饭食。他们一边交谈着路途中的见闻,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喝着。 当黄金祥喝完第一碗热饭,又去舀第二碗饭的时候,一不小心,一只脚踏进了一个盛满热饭的大盆里,一阵钻心的疼痛使他坐在地上,两手抱着那只被烫的脚不停地摇晃,他虽疼痛难忍,但一声没吭。过了一会儿,他把黄金成喊过去,让他扶着自己去了一个背影的地方,他们把被烫的那只脚上的鞋袜脱下来,尽管黄金祥穿着夹鞋夹袜,但他的脚还是被烫得紫红, 不大一会儿,脚面就胀起来了,脚脖子也被烫伤了。虽然他的那只脚被烫伤了,尽管他觉得钻心地疼,但他和黄金成都不敢声张,只能小声嘀咕。黄金成要去给他买烫伤药,被他阻止了。于是,只好将一条沾过凉水的湿毛巾, 敷在他那只被烫伤的脚上,以便减少痛苦、尽可能快地恢复正常。他俩知道, 黄金祥跳进去一只脚的那一大盆热饭,是另一帮拉煤车队刚出锅的稀米粥, 因为要为下一帮车队腾出锅灶,那支车队的人就将刚熬好的稀粥盛到了一 个大盆里。因为灯光昏暗,又加上黄金祥又渴又饿,急着去舀饭,走得特别快,一时没注意到地上的那只大盆,就一脚踏了进去。他的脚踏到大盆里的时候,那盆稀饭还很热,那帮车队的人每人才盛了一碗,正喝得起劲哩。 当黄金成用湿凉毛巾为黄金祥敷脚的时候,那帮车队的一个人舀第二碗饭去了,他舀一碗热饭一边走一边喝。黄金祥和黄金成听见那个人说:“咦, 奇了怪了,咋恁牙碜呀?第一碗还不牙碜哩!”他俩听见这话,忍俊不禁, 差一点儿没笑出声来,黄金祥在心里说,那不会不牙碜,我的鞋袜上沾满了 煤灰和脏泥,不牙碜才怪哩!难道我的脚就白挨烫了?黄金成用不大的声音对着那个人说:“我刚才喝饭时,也觉得有点儿牙碜,大概是锅底的事儿吧。”黄金祥急忙推了黄金成一把,说:“兄弟,你别逞能了,可不敢再搭腔啦,要是让人家知道真相喽,那还不揍死我呀!还不让咱赔!那样,咱就是想赔人家,可咱也没工夫给人家熬饭呀,也没钱赔人家,再说也赔不起呀!”后来,他俩听到一个大嗓门的人嚷道:“日他奶奶哩,就是怪牙碜, 喝第一碗时也没觉得牙碜,到底是咋回事儿?”
一个年岁稍大的人回答说:“什么牙碜不牙碜?抿住嘴喝吧,喝下去不饿就行,出门拉车是享福哩?!”黄金祥和黄金成听到这些话,再也不 敢出声了。
翌日,黄金成他们的车队出店的时候,黄金祥的脚一瘸一拐的,走起 路来非常吃力。他们走出店以后,黄金祥和黄金成才算松了一口气。在中途歇脚的时候,黄金祥和黄金成给他们车队里的其他人讲了这个故事,听 故事的人,有人捧腹大笑,有人笑得前仰后合,还有的人把眼泪都笑了出来。
黄金成和黄金祥拉煤回村之后,黄金成就给家人讲了这个故事,也在村里讲过这个故事,每次讲,听故事的人都笑出了泪。有时,故事讲完了, 黄金成或黄金祥再加上几句话:“当时为啥不敢吭呢?主要是人太穷了, 一吭声,让人家知道真相喽,那肯定会打架!不赔人家肯定不行,赔又赔 不起,带的干粮和米面都是刚够用,根本没有多余的,更没有现钱,用什 么赔人家?什么也不是,主要是太穷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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