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溪谷各异（3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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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自然是知道不着急的，只是挡不住过来巴结攀附的。”王新筠的话说的难听，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。

在锦徽没有继承家产之前，哪个不是对锦徽的身份排挤嘲笑？现在锦徽成为人人口中的小富婆，想要走捷径的，与督军府攀亲家的数不胜数。

王新筠可以选择泼辣的回怼回去，但秦霹雳出门在外，需要处处讲个情面，王新筠不好经常拒人千里之外，一来二去，便是挡不住上门提亲的。

秦霹雳饭后抽个烟斗说道：“我通报覃城，不是，是通报全国。告诉他们，咱家徽儿不满二十岁不嫁。”

王新筠提醒：“明年就二十了。”

“不满二十五不嫁。”

“订婚呢？”

“不满二十五不订婚。”

看到姨母和姨父在这商讨，正在剥桔子的锦徽扑哧一声笑了。王新筠听到推了秦霹雳一把，示意他别暴躁。

秦霹雳笑呵呵地看向锦徽：“徽儿，下周打靶场训练，姨父带你出去玩呀。”

“风吹日晒的，去那做什么？”王新筠白了秦霹雳一眼。

秦霹雳不乐意了：“天气刚转暖，哪有风吹日晒。再说，咱们军队的小伙子个顶个的优秀。这种天气打靶，都不带穿衣服的。”

“徽儿，别听你姨父的。一群大老爷们光着膀子有什么看的。”王新筠亲昵的拍锦徽的膝盖，“跟姨母去看电影，下周新上一个片子，说是非常出名的女演员演的。”

锦徽知道姨母和姨父是在宽解自己：“我和姨母去看电影，不要去打靶场。表哥不在，我去没什么意思。”

秦霹雳一脸的败相，郁闷了。正巧司令部的电话打进来，他走进书房忙于军政去了。

王新筠小胜一筹，拿出今天白天的报纸，找到关于电影的介绍和锦徽讨论起女演员漂不漂亮。

锦徽是在傍晚回到和畅居，落日天寒，叶枝拿着披风过来迎，锦徽披上披风后见落日甚美，便和叶枝在院子里坐坐。

院子里有一个秋千，是秦煜忙里偷闲给锦徽做的。嘴里叨咕着要给锦徽与众不同的秋千，秋千架是用麻绳围绕，被他涂上了五颜六色的颜料，在这个萧瑟的春前，倒给院子添加了色彩。

锦徽与叶枝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，叶枝提起今天到家里找王新筠的太太，两人自然而然聊起直接踏门而来的提亲媒婆。

叶枝说：“我觉得老爷说得对，咱们直接通报全国，就说小姐不嫁人。”

锦徽笑了：“因为这种事通报多丢人啊，难不成还要留给别人笑柄？”

“总这么过来纠缠不是个事，夫人不烦，您也烦啊。”

“我还好。大不了直接不同意呗，他们还能逼我就范啊。”

落日的余光在锦徽的脸上镀上一层金色，略微婴儿肥的脸被打上一层阴影多了一点成熟的韵味。锦徽的生长速度照同龄人相比非常晚，走路晚、说话晚、认字晚，甚至来月事都非常晚。如今十九岁，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完全褪去，像一个柔软的水蜜桃。

叶枝想过，等到锦徽十八变完成后，一定是个水灵的美人，会出落的非常漂亮。

“话虽那么说……”叶枝小心翼翼的看向锦徽，“表小姐是不是还想着佟少爷？”

十六岁时的心动怎么会忘记？

锦徽年幼时母亲曾与佟家人以开玩笑的口吻定过一个娃娃亲，直到她十六岁才知道有这样一个未婚夫。刚开始王新筠没在意，并没有对姐姐以前开的玩笑当真，哪知佟家人找上门，意在如约履行这门亲事。

他叫佟云争，年长锦徽五岁。祖上为佟佳氏，王朝覆灭后，改姓为佟，与锦徽的祖上颇有渊源。因此改完姓氏的佟云争与锦徽是有点关系的。

王新筠没有推脱自己姐姐曾经的承诺，问锦徽的意思。她知道锦徽对自己是皇室遗少的身份非常在意，甚至厌恶。所以当听到佟云争祖上同为皇室遗老的出身后，心想锦徽应该不会那么抗拒，所以答应了两人见面。

锦徽对佟家这位小少爷的印象很好。

听佟家人说，佟云争与其他遗少不同，他自幼接触西洋文化，是第一批剪掉长辫子的少年，穿西装，喝咖啡，海外留洋，精通外国语言。而他本人并没有祖上留下的顽固守旧的思想，不拘小节，视人人平等。

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出啃老的纨绔已然不易，更何况是积极求变的年轻人呢。锦徽对这样有活力的人总是充满仰慕，于是答应这门亲事，很快就与未婚夫见面了。

佟云争要比佟家人形容的好。

佟云争是一位翻译学者，英文和日文是他的强项。他翻译外国文学、写当代小说，圆形的眼镜后面是可以洞察人心的锐利。

初次见面，锦徽穿着象牙白的袄子，他是一身白色的西服套装，男俊女美很是登对。佟云争性格外向开朗，初次见面直接唤她“徽儿妹妹”，十分亲切。

佟云争初到覃城，对覃城不熟，可是每次与锦徽出去都会做足功课。两人去舞会、看电影、爬山、打网球。因为锦徽说没去过覃城以外的地方，佟云争就会计划多场聚会或是野餐活动，带锦徽出去玩。

后来被秦霹雳发现两次，爱护锦徽的秦霹雳毫不客气的训斥了几句佟云争，佟云争表面听话，暗地里还是带锦徽偷偷出去。

锦徽很享受这种浪漫且野性的叛逆，她站在山头放肆大喊着，喊出了压抑十多年的最释放的声音。

“徽儿妹妹。不要因为你的出身感到自卑和忧愁，你要知道广阔天地只欢迎勇敢者，勇敢者不论身份。我们的希望和未来需要热情和毅力，而不是停在原地自怨自艾。”

什么东西好像撞击出裂缝，照进一束金色的光。

锦徽心中泛起汹涌的巨浪，漂泊的孤舟似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。

佟云争打开锦徽从未见过的新世界，推开尘封已久的心门。她更加坚定的想要维护这段关系，她的未婚夫如此优秀，她该嫁的。

锦徽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，佟云争的世界太美好、自由、洒脱，这是她喜欢并且所爱的。

少女的心交给了这个有魅力的男人，于是她勇敢也是唯一的勇敢表达了她的喜欢。

没想到佟云争怔住了。

佟云争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一门娃娃亲，他回国是因为母亲病重，他来覃城是顺从父亲的安排帮助远房小表妹解开心结。在他得知自己有这么一门亲事后，留下一封退婚书给锦徽，趁着夜黑风高跑了。

又是一场不辞而别。

被拒绝的感觉怎么说呢？

不是伤心，只有自作多情的羞愧感。

锦徽忘了自己失落了多久，也记不清秦霹雳要北上去北平找佟家说理的气愤。唯有长达三个月的妾有意郎无情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。

锦徽一夜之间从一个有未婚夫的小格格，变成了一个单身可以被求娶的富贵格格，来求娶的人开始络绎不绝。只是见识过新时代且意气风发的未婚夫，锦徽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不求上进的、思想腐化的男人。

这辈子的叛逆在三个月里燃烧又熄灭。她想这辈子都忘了这个男人了吧，她十六岁就这样在绽放懵懂又开花落地中结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