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8章 义工新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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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爷爷眉毛都没动一下，眼皮半垂着，仿佛在打盹。他枯瘦但异常稳定的手指夹起一颗白子，看也不看，随意地落在星位附近的一个点上。动作看似随意，却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精准。

接下来的对局，对林炎来说简直是场灾难。他完全不懂定式，更别提什么大局观、死活计算。他下棋全凭感觉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，看到哪里似乎能“围”一点，就落子下去。而张爷爷，则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猎人，不疾不徐，每一步都看似平淡无奇，却总能精准地扼住林炎那点可怜“势力”的咽喉，或者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轻轻一点，就让他辛苦围起的“地盘”土崩瓦解。

“这里，你落了子，气就没了。”张爷爷用指关节敲了敲棋盘一角，林炎刚放下的几颗黑子瞬间成了“死棋”。

“只顾眼前一子得失，不顾全局呼应，是兵家大忌。”张爷爷又落下一子，轻松切断林炎一条大龙的退路。

“心浮气躁，破绽百出。”张爷爷摇摇头，端起茶缸喝了一口。

林炎额头开始冒汗。棋盘上的黑白世界，竟比面对凶猛的妖兽还要让他感到压力。张爷爷那平静无波的眼神，仿佛能穿透棋盘，直视他内心的慌乱和挫败感。他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被看穿，每一次挣扎都显得徒劳可笑。更让他心惊的是，张爷爷落子时那稳定得可怕的手，以及偶尔抬眼看他时，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、仿佛在评估战场态势般的锐利光芒。这位老人，绝不仅仅是个普通的退伍老兵。

“我…我输了。”看着自己大片大片的黑子被踢掉，棋盘上白茫茫一片，林炎颓然放下棋子，差距实在太大了，简直是云泥之别。

张爷爷没有立刻收拾棋子，而是慢悠悠地品着茶，目光落在林炎因为紧张和挫败而微微发红的脸颊上，缓缓道：“棋如人生，也如控火。急不得，也乱不得。心要定，眼要明，手要稳。看到十步之后，而非只顾眼前一子。火，亦是如此。狂暴易折，细微难控。你能引焚天之焰，却烤不熟一条鱼，控不住一缕烘衣之火，为何？”他顿了顿，浑浊却深邃的眼睛盯着林炎，“因为你的‘心火’未定。力量越大，失控的代价就越大。当年我们在北境冰原上，生一堆火取暖都得算计着每一根柴，控制着每一分热，稍有不慎，暴露了目标，或者引燃了不该燃的东西，丢的就是整队人的命。”他摩挲着手中一颗光滑的白子，仿佛在回忆什么，“现在的年轻人，条件好了，力量也强了，火候掌握得…花哨是花哨了，”他嘴角似乎又弯了一下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意味，“但论起精准和定力，比我们当年…还差些火候。”

最后那句“差些火候”，语气平淡，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林炎心湖，激起层层涟漪。这显然不只是评价他的厨艺或棋艺。联想到爷爷林庭所中的剧毒，以及孙济世秘密研究的解毒剂，还有敬老院这些深藏不露的老人们…张爷爷的话，似乎意有所指。他们当年，经历过什么？掌握过怎样的“火候”？

就在这时，一阵风吹过，卷起更大的樱花雨。不远处，刚泡完温泉、穿着浴袍的李奶奶正抱着一叠洗好的衣物往回走。一阵疾风突起，她一个没拿稳，最上面一件做工精致、颜色鲜艳的丝绸和服被风卷起，不偏不倚落入了旁边用来浇灌药草园、尚未排净雨水的浅水洼里。

“哎呀！我的和服！”李奶奶心疼地叫出声，那件和服看起来对她很重要。

林炎眼疾手快，一个箭步冲过去，从水洼里捞起了湿漉漉的和服。丝绸吸水后变得沉重冰凉。

“李奶奶别急，我帮您弄干。”林炎说着，几乎是本能地，双手捧着湿透的丝绸，体内本源之火微微一动。

这一次，他吸取了厨房的教训。他闭上眼睛，摒弃杂念，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双手之间。那狂暴的本源之火，在他精妙的意念引导下，变得无比温顺柔和。不再是跳跃的火焰，而是化作一层肉眼几乎看不见的、温暖而均匀的热流，如同最和煦的春风，轻柔地包裹住湿透的丝绸。

奇妙的一幕发生了。湿漉漉的丝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水色，蒸腾起细微的白气。水汽迅速消散，而丝绸本身却没有受到丝毫灼伤，连上面绣着的精美樱花图案都丝毫无损，反而在热力的作用下，金线绣成的花瓣似乎更加熠熠生辉。短短十几秒，一件湿透的沉重和服，就变得干燥、柔软、温暖如初，甚至带着阳光晒过般的蓬松感。

“这…这…”李奶奶看得目瞪口呆，接过干爽温暖的和服，难以置信地摸了摸，又看看林炎，“小林啊，你这…你这烘衣服的本事，可比烘干机强多了！又快又好！”她脸上笑开了花，之前的焦急一扫而空。

张爷爷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，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。他低头，慢慢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

傍晚时分，夕阳的余晖将樱花林染成一片金红。老人们陆续来到温泉池边准备入浴。林炎被分配帮忙照看。雾气缭绕中，他看到王爷爷正背对着池边脱去上衣。就在那一瞬间，林炎的目光猛地一凝！

在王爷爷略显佝偻的后背上，纵横交错着几道狰狞的旧伤疤。其中一道，从肩胛骨斜划至腰侧，疤痕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紫黑色，边缘扭曲，仿佛有细小的黑色纹路在皮下蔓延。即使隔着氤氲的水汽和岁月的磨蚀，林炎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疤痕上残留的、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他体内本源之火本能地感到厌恶和警惕的气息——那是一种阴冷、腐朽、带着硫磺与血腥混合的味道，与他爷爷林庭所中剧毒中蕴含的魔族气息，几乎同源！

王爷爷似乎察觉到了林炎的目光，迅速披上了浴袍，挡住了伤痕，转过头，脸上依旧是那副慈祥温和的笑容：“小林啊，麻烦帮我把毛巾递过来。”

“哦…好，好的，王爷爷。”林炎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，连忙将毛巾递过去。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，但内心却翻江倒海。又一个！又一个身上带着魔族伤痕的老人！这静心苑，这看似平静祥和的敬老院，到底隐藏着多少与魔族相关的过往？张爷爷那句“差些火候”，李奶奶那件被精准烘干的衣服，王爷爷背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疤…这些零散的碎片，在他脑海中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惊的轮廓。这些看似普通的老人，他们的“当年”，恐怕是真正经历过血与火、与那些来自异界裂缝的恐怖存在搏杀过的岁月！他们身上残留的痕迹，他们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质和话语，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尘封的、与魔族息息相关的历史。

温泉池水汽氤氲，老人们的谈笑声传来，混合着硫磺的味道和樱花的余香。林炎站在池边，望着这片宁静的庭院，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，这份宁静之下，涌动着怎样深沉的暗流。他的义工新途，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多。而精准控火的能力，或许不仅仅是为了烤鱼和烘衣，在未来的某一天，它将是揭开这些尘封往事、甚至对抗那潜伏威胁的关键钥匙。他需要掌握的“火候”，还远远不够。

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，暮色四合，静心苑的灯笼次第亮起，在樱花树下投下温暖而朦胧的光晕。林炎的义工第一天，在混乱、挫败、小小的成功和巨大的谜团中，落下了帷幕。新途伊始，前路莫测。